访“两弹”功臣傅依备院士
(本文原标题为《精神原子弹——访“两弹”功臣傅依备院士》)
傅依备,我国著名的放射化学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长期从事放射化学与放射化工的教学和研究工作,研究成功了多种放射化学的测试方法,对我国的核武器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1953年,傅依备院士从四川化工学院化学系毕业。1955年留学苏联。1960年获列宁格勒苏维埃工学院化学副博士学位。同年回国。历任清华大学讲师,1963年调二机部第九研究院工作。曾任该院二所所长和院科技委副主任。现任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原九院)研究员,院专家委员会委员,博士生导师,四川大学原子分子工程所所长。先后获得国家级发明、科技进步等奖4项,部委级科技进步奖14项,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预研基金科技成果奖12项,2003年获何梁何利科技奖。1986年获得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称号,1989年国务院授予全国先进工作者,2001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今年9月,我们在北京见到了傅依备院士。我们向他介绍原子城纪念馆的情况时,他对我们的展示陈列内容提出意见建议。
傅院士开门见山地说,首先就搞这个教育基地,以我个人立场上讲,我觉的很好,很有必要。这个事情对于国家来说是个大事,对世界来说是有战斗性的。对我们国家来说,当时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国家的经济基础、技术水平、工业水平都很落实的情况,在青海金银滩把第一颗原子弹造出来,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我觉得从国家来说,应该有展示和揭露整个历史过程的地方或纪念馆,对后代的教育、振兴国民的精神是非常重要的,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在内容主题上,第一是历史抉择很重要。当时,国家做出这么一个决策很了不起,这个彰显了老一代革命家的伟大和国家的战略眼光。因为我们国家当时很穷,刚建国,百废待兴,工业水平很低,科学水平很低,人才很缺乏。在这么个情况下,做这么个决策,非常了不起,现在看来这个决策非常重要,没有这个决策就没有我们国家的“两弹一星”,没有核武器就没有强大的国防,就不可能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国际上的地位。所以要把这个作为重点。第二是艰苦创业很重要,要说透讲透,包括1958年的建厂,我们没有体会。那个时候建筑工人包括技术人员,是非常苦的, 1958年国家正处困难时期,又加上青海是比较落后的,困难上加困难,他们建房修路,十分辛苦。现在去的人感觉不到,因为青海大变样,2000年我去青海的时候觉得完全变了,西宁成为一个现代城市了。现在很多人去青海,到金银滩,就当成一个浏览的地方,作为一个感受草原风光的地方,很难感受到那时候艰苦的环境。以前的老基地,现在也不是边远很荒凉之地了,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人口也不多,空气也很干净、清新。现在国家也发达了,距离慢慢拉平,尽管还有差异,但差异已经很小了,比过去小多了,因为大家都在进步、提升。所以,你不介绍它,人们就感觉不到,更想不到我们国家的“两弹”和核武器是在什么环境下创造出来的,这部分也很重要,特别是建筑工人那部分,要好好挖掘一下。
傅院士回忆起他到草原的前后情况。我第一次去是1964年4月份,去之前国防科委第一副主任张爱萍来给我们作动员,作动员时没有一个人提出来不愿意去,都觉得我们是战士,我们要作战,我们的前方就在青海。当时研究搞原子弹,搞核武器,在内地是不可能的,只有到偏辟的地方。我们也知道像美国人也选在偏远的地方,建在西北部的内华达州,也是一个大沙漠。当时他们整个国家经济水平高,交通、航空、通讯都很发达,尽管在偏远的地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不仅是偏僻落后,而且交通、通讯也很不方便。到偏远的地方去,当时家属不能带,有孩子的人不能去,后来慢慢去了一些,当时主要考虑住宿的问题,还且生活环境,教育更不用说。
傅院士说,我去的时候胡仁宇院士是我们的领导。当时去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报要我去解决一起矛盾,因为当时设计部门和加工部门关系紧张,相互不配合,搞不下去,要我去协调一下。4月份的时候,我们想不到大连海滨那么冷,也没空调,也没暖气,很冷。当时加工的工人师傅白天三班倒,晚上加班,搞的很晚。我在大连呆了一二十天问题解决了,设计部门和加工部门协调好了,很快把技术问题解决了。后来我就回北京,到北京之后就去青海了。
傅院士接着说,当时准备去青海的时候,我的腿有点痛,后来越痛越厉害,真是归心似箭,我一定要赶快走,不走圆不了参与核爆炸的梦。我是坐火车走的。当时跟我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魏进喜,当时我们一起工作的。他照顾我上了火车,座位是硬卧。经过两天两夜,腿痛的越来越厉害,根本就不能走路了,生活难自理了。到221以后,我所在的单位马上派人来了,我到了西宁以后,有一个卡车,送到西宁招待所。送到招待所以后,马翔副院长在西宁,说这个样子怎么能上去,把我送到西宁市人民医院,医生就诊了半天,检查不出来什么病。理化手术、X光都做了,医生说没办法,治不了。当时马院长决定,不行了送北京。送回去对我来说是很难受的事情,但是没办法,马院长非常照顾我,专门给我批了一个软卧,当时软卧不是一般的人都住,不像现在一样。后来送到北京,到骨科医院,是全国最有名的骨科医院,也是诊治半天,拍X光,能做的检查全部检查完了,医生说,你这个病检查不出来,可能是发病的初期,等到这个病发到很严重了,才能反映出来,才能检查,要在家里呆一个月以后再回来。没办法,回到家以后,怎么办呐,痛的厉害,到北京中医院去扎针灸,一个多星期,一点作用也没有。最后扎了一个月,没有一点作用,后来我爱人的姑妈介绍,北京军区医院261医院专门治骨科,效果很好。我也到那去了,空间小又潮湿又冷,我就在那里扎针,后来慢慢有所好转。住了几个月,到了10月份,实验部胡院士给我来了个电报,我们都知道1964年10月16日原子弹爆炸,让我赶快回来,我接到电报非常高兴,你还可以发挥作用,又坐上火车,到西宁,接我去了221厂。到了之后,在七厂工作。七厂离生活区有一段距离,上班要坐班车,当时领导考虑座班车不方便,干脆住在七厂。
傅院士深有感触地说,我现在讲一下当时的感受,当时条件很艰苦,10月份去的时候下雪,气压很低,又干燥,非常不习惯。不习惯最重要的反应就是睡觉,睡觉睡不好;再一个吃饭不习惯,主要是没有高压锅,馒头蒸不熟,馒头一捏就死疙瘩,米饭吃起来像沙子一样,不熟,夹生的。另外,那时的住宿条件很糟,因为我们试验部都是科研人员,其他厂房的如一、二、三厂主要是以工人为主,他们条件比我们差,我们住的黄楼。现在的黄楼还在,上次我去的时候专门看了一下,你们管理的比较好,像新的一样,比较漂亮,外面还有雕塑,我当时带着爱人去了,她说这个地方挺好的嘛,根本想不到那个时候的艰苦。后来几年,我们栽树,树很难活。现在树长的很好,我觉得看到了奇迹了;气候也有很大的变化,现在看起来也不觉得是一个很苦的地方,不仅心里想是苦的地方,去了以后感受的也是个苦的地方,现在去完全打破了这种障碍和看法,现在环境很好,大家不会想到那是个艰苦的地方,介绍当时艰苦的环境是很有必要的,否则人家不会理解。当时去之后,连办公桌都没有。我们去的时候包装的行礼箱子,大的木箱子就是办公桌,小的箱子就是凳子。就是这个条件,真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上,这句话不是夸大,确确实实这样的。我现在想,我觉得可能没人想到这些事,没人了解这些事,甚至有些人不可思议,你们怎么这么干。但当时就是这么个环境,过去就那个条件,要把原子弹造出来,就这么个精神,就靠精神把原子弹造出来了,我觉得你们纪念馆把这个精神展示出来,向后人介绍,我觉得对人应该有这样的启示,这点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