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便能娴熟弹奏钢琴、拉响二胡，被老师盛赞天赋异禀的学子，在毕业之际，却将炽热的目光投向了广阔的自然天地，报考了成都华西大学生物系。这个人就是曹文宣，其实，他不仅是一个音乐爱好者，还是一个动物爱好者。

曹文宣用一生诠释了热爱的力量，将对生命的热忱化作守护自然的坚实行动。他在梁子湖畔的煤油灯下绘制鱼胚胎发育图谱，九上青藏高原探寻鱼类演化奥秘，更是以长江“十年禁渔”的首倡者守护长江生物多样性。

揭秘武昌鱼，开拓人工养殖之路

1955年，初到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曹文宣领到了一个重要课题——梁子湖团头鲂和三角鲂的生态学研究。梁子湖，这片位于长江中游南岸的广阔水域，成为他的第一个“实验室”。

当时的条件极为简陋，但曹文宣毫无怨言。白天，他光着膀子在湖中撒网，任由烈日炙烤；夜晚，他在摇晃的船上，借着煤油灯的微光，观察并绘制团头鲂胚胎的发育形态。

曹文宣在湖北梁子湖蒸汽船上

来源 | 中国科学家博物馆

“梁子湖那个时候没有电灯，一个人一盏煤油灯。特别是研究团头鲂胚胎发育产卵，要在湖里面，采它生出来的卵。晚上的时候船晃，但是胚胎发育很快，几个钟头就发育成另外一个阶段了，所以要连续观察两天两夜。”曹文宣回忆道。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1960年，曹文宣发表了论文《梁子湖的团头鲂与三角鲂》。在论文中，他开创性地提出可以通过人工繁殖取得团头鲂鱼苗，实现池塘养殖。而团头鲂，其实还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武昌鱼。毛泽东诗词《水调歌头・游泳》中“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的描述，让武昌鱼声名远扬。但在当时，武昌鱼还只是野生鱼种，产量有限。曹文宣的研究成果，让人们看到了武昌鱼人工养殖的潜力。

1962年，曹文宣在文章《漫话“武昌鱼”》中详尽介绍了武昌鱼的生物学特点和人工养殖潜力，使得武昌鱼逐渐“游”上千家万户的餐桌，不仅丰富了人们的饮食，也为渔业发展开拓了新的方向。

九上高原，探寻鱼类演化奥秘

1956年至1976年，曹文宣的野外调查足迹遍布新疆、西藏、青海、四川等地，长江、黄河、澜沧江、怒江、雅鲁藏布江畔都留下了他坚定的身影，仅青藏高原他就去了9次。在那个年代，野外科考的条件十分恶劣，曹文宣回忆：“我头几年进西藏考察，每年都要死人的。我也从汽车摔下来，摔在泥塘里面，没有摔死。”

曹文宣在珠穆朗玛峰中绒布冰川冰湖中

采集浮游生物

来源 | 中国科学家博物馆

在青藏高原，曹文宣和同事们面临着诸多挑战。他们爬雪山、下深涧，长途跋涉于荒无人烟的冰原，高原反应、极端天气时刻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安全。但他们从未退缩，凭借着顽强的毅力，采集了近百种、上万条鱼类标本。

令人惊叹的是，他们在这片神秘的高原上发现了22个鱼类新种。在此基础上，曹文宣和同事们深入研究，逐渐摸清了青藏高原的鱼类情况，并开展对裂腹鱼类生物学特点及其与高原环境变化适应性关系的研究。

曹文宣在实验室研究青藏高原考察标本

来源 | 中国科学家博物馆

通过对裂腹鱼演化的深入研究，曹文宣创新性地论证了 “世界屋脊” 的隆起过程，让鱼类成为地质演变的“活证据”。这项跨越学科的研究成果，后续又被冰川学、地质学交叉印证，轰动学界，为生物多样性在不同生态环境下的演化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和全新的视角。

心系长江，首倡 “十年禁渔”

20世纪80年代后，长江生物多样性的衰退愈发严重，就连青、草、鲢、鳙 “四大家鱼”的资源量也大幅萎缩。

曹文宣等考察队成员在长江上

来源 | 中国科学家博物馆

曹文宣长期致力于鱼类研究，他深知，长江生态问题日益严峻，传统的阶段性休渔已经治标不治本，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曹文宣在洞庭湖考察时痛心发现，禁渔期刚刚结束，渔民就迫不及待地下湖捕捞，许多鱼苗还未来得及长大就被捕捞上岸，这对长江鱼类资源的恢复造成了极大阻碍。“9厘米长的草鱼、5厘米长的鲤鱼……都变成了盘中餐。”曹文宣痛心感慨。

为此，2006年，曹文宣便率先振臂疾呼，主张长江全面禁渔十年。随后，他又联合13名院士，发出保护长江生物的倡议。

曹文宣发出“保护长江生态、留住江豚微笑”

倡议书

来源 | 中国科学家博物馆

但这一倡议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反对声如潮水般涌来，尖锐的诘问不断：禁渔为何要长达十年之久？这岂不是断了渔民的生计？甚至有渔民上门找他理论。

面对这些质疑和压力，曹文宣一次次叩问自己，为了长江的生态未来，为了生物多样性的延续，必须要做出改变，而且迟做不如早做。

在曹文宣等众多有识之士的不懈努力下，2021年1月1日，长江流域正式开启为期十年的全面禁捕。令人欣慰的是，仅四年，“四大家鱼”的产卵量便显著回升，曾经难觅踪迹的江豚在长江之中频繁露脸。“水中大熊猫”江豚现身长江、在水中逐浪嬉戏的消息屡见报端。“这说明长江部分江段水质在恢复，禁渔政策产生了效果。”曹文宣说。

几十年来，曹文宣始终将恩师刘承钊“做生物考察，要到野外去” 的教诲铭记于心。因下河抓鱼，他不幸染上血吸虫病；在高原考察时，长期的缺氧环境与强紫外线照射，使他双眼患上白内障，经历了多次手术。那些在江河湖海间奔波留下的健康隐患，早已化作他科研笔记里的特殊 “批注”，见证着他对科学事业的执着与热爱。

曹文宣在湖南索溪峪捧水观察

来源 | 中国科学家博物馆

生物多样性保护任重道远，需要无数像曹文宣这样心怀热爱、勇于担当、不惧困难的科技工作者，也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关注和努力。

审核专家：湖北大学历史文化教授刘彦波